《新民晚报》06.05.28

“双重身份”栽下的苦果

作者：李小华　　日期：2006.05.28　　版次：B-11

“双重身份”栽下的苦果
◆李小华
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，上海青年方刚随着那股出国潮到了日本。经过多年打拼，10年前他如愿加入了日本籍，并有一个日本名字——池田刚。由于他在出国时，没有按规定注销原先的上海居民身份证，从而使他成为一个拥有“双重身份”的特殊人物。他万万没有想到，正是这样的“双重身份”，为他自己栽下了一枚巨大的苦果。

骗注成立“上海BL公司”
2002年初，一个偶然的机会，池田刚结识了日本BL公司董事长山本。多年来，山本一直想把自己的产品打进中国市场，从中大赚一把，却又苦于没有适当机会。其实，说没有机会是假，真正原因是没有合适人选。老谋深算的山本另有所图，他心目中的合适人选要具备这样的条件：既可以用中国人的身份在上海注册成立一家公司，成为日本BL公司在中国大陆的唯一进口代理商，又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，并为自己带来一笔额外商业利润。因此，当山本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池田刚先生，依然保留着中国居民身份证时，便认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。
山本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准备在上海设立公司的想法告诉了池田刚。这时的池田刚，已经在日本打拼、奔波多年，可以说尝尽了千辛万苦，多少有些累了，现在听说让他回上海成立公司，真的是满心欢喜。离开上海这么多年，上海的高速发展远远超出他的想象，因此他觉得回上海发展也很好啊，何况还可以经常与亲人团聚呢。于是，两人一拍即合。随后，山本与池田刚就双方如何出资成立上海BL公司、如何以池田刚的中国名字和中国公民身份注册上海BL公司、上海BL公司与日本BL公司的业务关系、日本BL公司如何向池田刚支付工资等事项进行商谈，并签署了为期3年的《合同契约书》。商谈的气氛，相当友好。
2002年1月，池田刚回到上海，以非法保存的上海居民身份证向工商管理部门注册上海BL公司，居然成功了。他理所当然成了这个公司的法定代表人、总经理。

“指挥棒”把他逼向犯罪深渊
然而，令池田刚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，就在上海BL公司开张之始，山本在上海设立了日本BL公司的代表处，并派来了日籍主管和财务人员，对上海BL公司实施具体指导和全面监管。直觉告诉池田刚，自己已经被人掌控。
更令池田刚意想不到的是，在进口货物过程中，日本BL公司设置了两套发票——一份是实际成交价格发票，即要上海BL公司向日本BL公司支付足额货款的发票；另一份是要上海BL公司向上海海关申报的低于实际成交价格70%的附随发票。池田刚心里当然明白，这样做，可以少缴70%进口货款的关税。他虽然长期在日本，对中国的法律知之甚少，但他多少懂得，这是在偷逃税款，是犯法的事。开始，进口数量有限，偷逃税款也不多，池田刚只是小有忧虑而已。可是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累计进口货物的数量越来越大，累计偷逃税款额也越来越大。每每想到这些数字，都会深深刺痛他的每根神经，都会吓出一身冷汗来。他终于明白，自己已经上了一条进退两难的贼船——往前走，可能是无底深渊；往后退，《合同契约书》上的条款写得清清楚楚，由不得自己，不然就有可能被公司推上东京地方法院。没有办法，他只能按照日本BL公司的旨意和要求开展业务，跟着它的“指挥棒”转，只能凭着侥幸心理过一天是一天，只能偷偷地祈祷可怕的一天不要来临。
可是，经验丰富的海关人员的眼睛是明亮的。上海BL公司远远低于市场价格进口货物，已经引起了海关稽查人员的注意。
就在这时，身在日本的池田刚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那天上午，坐立不安的他走进坐落在东京的国际咨询公司，了解中国进出口业务关税相关规定，他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，并当即表示将尽快到上海向中国海关说明自己的问题。
上海海关稽私局经过侦查，查获池田刚在上海先后进口货物35批，偷逃税款共计人民币389万余元。池田刚因涉嫌走私普通货物罪被逮捕入狱。

《合同契约书》成了重要证据
案发后，我接受了池田刚在上海的家人委托，担任池田刚的辩护人。我知道，中国刑法有这样的规定：走私货物、物品偷逃应缴税额50万元以上的，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，并处偷逃应缴税额1－5倍的罚金，情节特别严重的，处无期徒刑或死刑。我意识到此案的分量非同一般。为了全面弄清案情的来龙去脉，掌握全部有利于当事人的证据，我来到了看守所。
可是，当我让池田刚把案情说一下时，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“我是被胁迫做这件事的”。继而又说：“我是小股东，只占10%份额，日本BL公司才是大股东，占90%份额。
“双方还约定，我只能无条件接受日本BL公司的指令。日方还派来财务监管，名义上我有一半财务权，但日方不同意，我什么事也不能做，在经营方面也是这样。”
“日本公司有没有向你提供虚假发票？”
“有的。真的一份与虚假的一份，差价是70%。”
“虚假发票派什么用处？”
“报关用的，可以减少应缴税额。”
“你是否从中得到好处？”
“没有。偷逃税得利部分都归日方公司了，我是每个月拿固定的工资的。”
池田刚还说，案发前他从日本来上海，“目的是向上海警方说清楚自己的事情。我是在投案过程中被抓获的”。
第一次会见当事人之后，综合卷宗材料，尤其是那份《合同契约书》，更是印证了上海BL与日本BL公司的关系，我的初步印象是，本案不属于自然人犯罪，而是单位犯罪，犯罪主体是日本BL公司，池田刚只是一个直接责任人，是从犯，起着次要作用，而池田刚无犯罪前科，且有自首情节，有悔罪表现。据此，我很快给检察机关递交了“律师交换意见书”，提出了上述观点，以引起他们的注意。
庭审中，我进一步提出了上述辩护观点，并提出了“依法对被告人作出减轻处罚和适用缓刑”的建议。法院认定：池田刚低报价格申报进口，共计偷逃应缴税额人民币389万余元，已构成走私普通货物罪，且情节特别严重，依法应对其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。考虑到池田刚在共同犯罪中处于从属地位，系从犯，并有自首情节，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。最后，法院作出判处池田刚有期徒刑3年，缓刑5年的判决。
对这样的判决，无论是当事人还是辩护律师，都是满意的。从律师办案角度讲，本案的关键是证明池田刚的从犯地位，而那份《合同契约书》是最具证据力的——把池田刚逼上犯罪道路的是《合同契约书》，最后帮了池田刚大忙的也是《合同契约书》。也许，这就是证据的两重性吧！

这篇报导不放在同人区真是屈才了……